“苏门四学士”中,最著名当数黄庭坚和秦少游,黄庭坚以诗见长,而秦少游则以词著称。晏珠、欧阳修、苏东坡,都是秦少游的偶像。这些偶像中,秦少游最崇拜苏东坡,他曾在诗中表露心迹:“我独不愿万户侯,惟愿一识苏徐州。”(苏东坡曾任徐州知州)为结交苏东坡,他煞费苦心。
熙宁七年(1074),二十五岁的秦少游得知苏东坡将经过扬州,并游览大明寺,特地从高邮赶到扬州,模仿苏东坡的诗风和笔迹,在大明寺寺壁上题了一首诗,并署名苏轼。这一招很是灵验,游览时,“东坡果不能辨,大惊!”后来,苏东坡在友人处读到秦少游的诗词后,惊叹道:“向书壁者,岂即此郎耶?”(宋代惠洪《冷斋夜话》)能在苏东坡这一真菩萨面前烧假香,几乎乱真,再一次验证了秦少游的旷世才情。因此,苏东坡评价他:“有屈、宋之才”,王安石评价他:“清新似鲍、谢”。(《宋史?秦观传》)
作为当时文坛巨擘的苏东坡,官场耆宿的王安石,把秦少游喻为屈原、宋玉、鲍照、谢灵运,这既是最高评价,同时也是殷切期许。所以,秦少游因才华走官运,便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。虽然他的科考道路并不平坦,屡战屡败, 三十六岁才考上进士,但进仕之后的提拔却非常迅速。他初任定海主簿、蔡州教授,在苏东坡和王安石的大力荐举下,短短两三年,便迅速升为太学博士,不久即迁秘书省正字,兼国史院编修官。
秦少游既是苏东坡、王安石眼里的才子,又是最高当权者眼里的政治新星。当时,神宗刚故,年仅十岁的宋哲宗继位,由其祖母高太后垂帘听政,军国政事,全权处理。她不但提拔秦少游为史官,让他为先帝宋神宗编修《神宗实录》,还常常以皇帝的名义,给秦少游以赏赐,“上日有砚墨器币之赐。”(《宋史?秦观传》)按照宋朝的用人惯例,像秦少游这种上下看重的才子,如果不出意外,其仕途方向必然是先太学、秘省、史馆,再点翰林、当学士,前途无量,机遇好的话,最后荣登万人之上的宰相宝座也不是没有可能。北宋许多名相如吕蒙正、李沆、寇准、晏殊等,均是修史出身,几乎都是这条相近的路子走向了仕途巅峰。
但是,在这个国家历来高于社会的国度里,政治突出到了超越人性的高度,在政治面前,个性被忽略,生命遭轻视,如同尘埃草芥一般。由于个人命运常常被政治所左右,而政治又常常被独裁者玩弄于股掌之间,于是,在政治这个浩瀚大海里,一个波浪可以让人青云直上,一个波浪也可以让人跌落深渊。秦少游就是这个政治大海里的一株草芥,他的命运,也自然而然地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化而浮沉。
宋朝的党争,从范仲淹领导的“庆历新政”时期就初现端倪,到王安石推行“熙宁变法”后期,支持改革的“新党”与反对改革的“旧党”之争更是愈演愈烈,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。绍圣元年(1094),“新党”上台,因为苏东坡的缘故,秦少游被列入“旧党”,贬为杭州通判。赴任途中又贬为监处州酒税。更让人没有料到的是,元符元年(1098),秦少游甚至遭到朝廷除名,移雷州(今广东雷州市)羁管,被一脚踢出了干部队伍,如同阶下囚。
《宋史》评价秦少游说:“强志盛气,好大而见奇。”说明他志气昂扬,豪放不羁,性格中有刚烈的一面。但从他的诗文和生活中,又能看出他浪漫多情的一面。刚者易折,多情易伤,加上他既没有苏东坡的达观,又没有黄庭坚的坚强,于是,一旦受挫,就像从天堂到地狱,一落千丈,非常绝望。在雷州期间,他甚至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,提前自作《挽词》:“婴衅徙穷荒,茹哀与世辞。官来录我橐,吏来验我尸。藤束木皮棺,槁葬路傍陂。家乡在万里,妻子天一涯。孤魂不敢归,惴惴犹在兹……”其极端悲观的心情,痛彻骨髓的感受,溢于言表。